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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诡异

作者:穿外套的狗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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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景泰二十六年的元宵夜,昭和帝下旨,召皇亲国戚们进宫赏灯。楚蓁与樊克之夫妻自然也要奉召进宫。宫中的花灯既有民间手巧匠人供奉的,亦有少府监制作的,技艺精巧,色彩纷杂,黑夜中玲珑剔透好似天上星辰。往年楚蓁只在学士街赏灯,今年可以进宫,自是十分高兴。因她有了身孕,惠妃特意打发人来说,让她到时坐在自己身旁。

    说来这也是奇怪的一点,陈初妙自打头一眼见楚蓁,丝毫不奇怪她已有身孕,就像早已知晓。楚蓁虽与舅舅偶有信件来往,可身孕的事却不曾来得及告知,陈初妙应该也是不知的。那她怎得连句话也未说过呢?

    陈初妙一向是不怎么出院子的,元宵前天的午后,暖阳融融,没什么风,楚蓁歇晌起来,正在院中的花圃前散步,便见陈初妙领着身边的那个叫照水的小丫头施施然而来。楚蓁怕她有什么事,几步迎上前:“妙姐姐,难得见你出来,快来陪我说说话。”

    上回过后,樊克之已派人去了蜀川,是以楚蓁也不想再逼问她,只与她说些京中风物之类的闲话。陈初妙又恢复了刚来时清冷拒人于外的性情,淡淡笑笑,柔声道:“今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,听说表妹明日要进宫,不知可否带我同去?”

    楚蓁一时还真不知说些什么好,好在碧春轻轻上前笑着打了个岔:“表姑娘,外头冷,您跟奶奶进屋说吧。”楚蓁摸摸自己的肚子,朝陈初妙笑笑,俩人相携进了屋。

    屋中的小榻上有今早晨樊克之特意在小花园里折的梅花,冷香阵阵,红梅插在晶莹润滑的秘色广口瓷瓶中,煞是好看。陈初妙尤为喜爱梅花,一进屋就直直朝小榻走了过去:“碧色映红霞,表妹果然有情趣。”

    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跟着进了屋,却十分知礼,一路本本分分地低着头,没有乱瞟。碧春却觉得奇怪,按表姑娘说的,这是路上随便一个农家买的穷苦丫头,根本没在深宅大院里伺候过,路上也没仔细教导过,年纪又小,进了将军府却能目不斜视,看上去总有几分违和。且她一步不离地跟着表姑娘,像是怕表姑娘扔下她似的。

    楚蓁跟在陈初妙后头,见她自顾自地坐了上去,笑笑没说什么,让人上了茶水,又送了些侍书刚做的梅花酥过来。“妙姐姐也想进宫看灯吗?”楚蓁拿了块梅花酥递给她,笑着问道。陈初妙摇摇头拒绝了梅花酥:“这风雅之物竟做成吃食,岂不暴殄天物?”楚蓁伸出去的手尴尬极了,好似自己多么粗鄙似的。

    “听人说宫中灯样繁多,甚至有许多江南的式样,从未去过江南,也想去见识一下南国风华,表妹不会拒绝吧?”陈初妙身子微倾,双眸闪动,好似楚蓁若不同意就要马上翻脸似的。楚蓁挽了下衣袖:“怎会?妙姐姐既然想去,妹妹便跟惠妃娘娘说一声,让她通融一下即可。”陈初妙点点头,重望向那几支梅花:“寒梅最堪恨,长作去年花。表妹真真的好心思。”

    她称赞了这瓶梅花两遍,楚蓁本应送予她的,只是这乃樊克之特意摘的,他的心意楚蓁不愿分享给任何人。“是夫君偶戏所为,妙姐姐真是过誉了。”陈初妙眉头微动,没再说什么,领着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丫头出了门。

    刚刚迈出正院,便远远瞧见樊克之从左边连廊处慢慢绕了过来,手中还拿着一个包袱,异常珍视的样子。身后的丫头连忙伸手拽住陈初妙,拉着她从一旁的花丛后急急避了过去,沿着小径转了个大圈才回了院子。

    一进门,那丫头左右看了看,见没人跟过来,迅速关上房门,转身冷着一张脸,站直了身子紧盯着陈初妙:“主人说过,见到那人之前,尽量别与樊大人接触,姑娘需谨记!不然坏了主人的谋划,您的心思也就白费了!”陈初妙解外裳的手顿了顿,却是头也没回地答道:“若是计不能成,你家主人竹篮打水一场空,才更有意思呢。”

    墨兰居外,本兴致勃勃地樊克之望着陈初妙离去的方向久久回不了神,他总觉得,匆忙离去之人的背影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。见他驻足在门前停了好久,身后的小厮不得不出声:“爷?奶奶还在屋里等您呢。”他这才将怀中的包袱搂了搂,进了院子。

    楚蓁正在想陈初妙为何一定要进宫,便听外头人道爷回来了,忙将此事甩了出去,眼巴巴地看着房门,见小丫头打起了帘子,顿时笑靥如花地迎了过去。“这么快就回来了?殿下没有留你用晚膳吗?”原来是今日一早,东宫便有内监来传话,太子殿下得了几件西北过来的宝贝,樊克之在那儿待了多年,请他过去鉴赏一下。

    樊克之让人将手中的包袱拿走,自己洗了帕子擦完手脸,这才上前摸摸楚蓁的肚子,扶着她重新坐到榻上。“也没有什么可看的,就有一件,当真十分难得。”说完,便将包袱拿到身前打开,露出一件薄薄的雪青色披风样的衣裳来。

    楚蓁凑近一看,这衣裳薄薄的一层,日光照在上头,隐隐有水波显现,上手一摸,光滑细腻,舒服得很。“这叫飞仙锦,是西北边一个部族雪山上产的一种蚕丝织就的,做成衣裳,冬暖夏凉,珍贵得很。”边说边解开为楚蓁披在身上,“我听当地人说过,一年所产的丝仅够做三件,便向太子讨了来。”

    楚蓁刚穿上没一会儿,果然发现一种暖融融地感觉自底下冒了上来。女子都爱美,冬日里京中冷,往往需穿不少衣裳。有了它,冬日尽可以少穿一些,还能显出身条来,这披风抵得过裘衣了,当真是好东西!

    “这么贵重的东西,该留给皇后娘娘的,还有太子妃及东宫之人,你怎么给拿回来了?”楚蓁虽极喜爱,也不愿失了分寸。太子的东西,皇后跟太子妃挑过了,才能赏下来,这是规矩。

    “皇后与太子妃早已有了,这一件是夹杂在一众绫罗绸缎中被我一眼挑中的,太子早已答应了我瞧中什么都能拿,不拿才是傻子呢。”樊克之微微摆手。

    楚蓁这才放心地披着它走了两步:“真的极暖,真是宝贝啊。”手摸在上头就如拂过水面,柔软得很。她穿了会儿便解了下来放到一旁,轻轻靠在樊克之身上,甜蜜笑道:“元哥哥,我好喜欢。”樊克之抚着她的后背没说话,但楚蓁知道,他是高兴的。

    两人正缱绻相偎,樊克之突然想到刚刚在院子门口见到的背影,不由问道:“刚刚是谁来了?”楚蓁抱着他的胳膊为他慢慢揉着手腕处:“是表姐过来了,说是明日想跟咱们一同进宫。怎么了?”樊克之总觉得哪里奇怪,却说不上来,遂没再多说。

    第二日申时初,马车便在二门外等着了。樊克之抚着楚蓁等在照壁处好一会儿,才见陈初妙带着丫头匆匆忙忙赶了过来。她戴着帽子,披着斗篷,浑身遮得严严实实的,见了樊克之只低头简单打了个招呼:“表妹、表妹夫,不好意思迟了些,让你们久等了。”楚蓁笑着摇摇头:“妙姐姐太客气了,咱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两辆马车驶出将军府,行至宫门前的却辇匾下时,已有许多勋贵陆陆续续到了。楚蓁夫妻下了马车,陈初妙也跟着下来。从宫门出到元宵夜宴所在的太液池尚需两刻钟,因着楚蓁的身孕,三人走得极慢。陈初妙在身边的丫头被留在宫外后就有些忐忑不安的,连樊克之都看出来了。楚蓁瞅着个引路内监没注意的时候,低声安慰道:“妙姐姐不用紧张,待会儿你跟着我就好。”

    陈初妙胡乱点点头,惹得樊克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,她才竭力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太液池边有琼楼高台,池边还种了些桂树与梅花,前头有个戏台,每年元宵夜宴都是摆在这里。各式花灯挂得满满当当,天还没黑下来,已然能想象到都燃起时的恢弘景象。楚蓁她们到了的时候,后宫妃嫔还没到,已到的勋贵们便三三两两地赏起了灯。

    酉时三刻,含元宫的内监胡统先来唱诺,众人皆行礼跪下,便见昭和帝携着顾皇后在前,领着一众妃嫔与诸皇子驾临。昭和帝今日看上去十分高兴,点了几个臣子问话,其中就有樊克之。众人都知道樊克之简在帝心,好多夫人向楚蓁投来羡慕的眼光。身后的陈初妙借着灯火的掩映,将满眼的艳羡藏了起来。

    寒暄过后,昭和帝先落座,众人也跟着坐了下来。楚蓁本应跟着樊克之坐,但惠妃怕宫人照顾不周,特意在自己身旁设了两桌,供楚蓁与陈初妙坐。此时的陈初妙已解了斗篷,面若桃李,体态婀娜,她特意穿了件碧色外衫、藕色长裙,眉间贴着梅花金钿,头发绾了个飞仙髻,惠妃甫一看见,恍惚了一瞬。

    楚蓁全然瞧在眼中,惠妃深宫历练多年,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,她与妙姐姐初次相见,何以会如此呢?陈初妙也是偷偷觑了眼惠妃,觉得那人的谋划恐怕不是多可靠。

    惠妃片刻就正常起来,对楚蓁温和笑道:“虽然花灯好看又有趣儿,可你如今身子不比以往,今日就好好坐在本宫身边,往后看灯的时候多着呢。”楚蓁行礼后上前了几步,声音透着股亲近:“臣妾本来也不喜欢看灯,不如跟着娘娘在此赏美景、吃美食来得痛快。”惠妃屈指在她圆润的鼻头上刮了下,可见关系十分要好。

    “娘娘,这是我外祖家的初妙表姐,年前进京住在府中,今日听说宫中的灯景甚好,便随我进宫了。”楚蓁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陈初妙,她莲步轻移行至惠妃身前行礼:“民女陈氏,见过惠妃娘娘。”惠妃柔声让她起身:“既是蓁姐儿的表姐,待会儿若是觉得闷,可让人跟着去灯阵边看看,今夜还有焰火,你们年轻人会喜欢。”

    说完便不再看她,牵着楚蓁的手坐下,陈初妙紧咬了几下唇角,跟着俩人坐在宴席旁。流水的菜式,前头还有曼妙的舞女跳起了胡旋舞,众人嬉笑饮酒,赏灯听曲,昭和帝间或点几个才子出来赋几首诗,一派升平景象。

    宴席过了一半,陈初妙趁惠妃与旁边不知那位妃嫔说话的空档,半倾身凑到楚蓁耳边低声道:“表妹,我想去那边看看灯。”说着,便伸手指了指太液池岸边的桂花树。楚蓁望着陈初妙跃跃欲试闪着荧光的双眼,在她要急之时点点头,指了惠妃身后的一个宫女:“你跟着表姑娘过去,仔细脚下。”

    陈初妙瞬间脸上绽满了笑,她半披着斗篷起身,那宫女走在前头,引着她去了太液池边。一直默默注视着楚蓁的樊克之也瞧见了,这回他终于看清陈初妙的妆容与服饰,愣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,浑身的寒意压都压不住,身旁的另一位大人频频侧首。还是说完话的惠妃见陈初妙离开了,朝他摇摇头,他这才气愤地暗中捏紧了拳头。

    几人都没有注意,如今圣眷正浓的华美人刚刚也离了席,往太液池边行去。